姬淮拿著一疊審訊結果進了沁芳苑，也就是張良娣的院子，因為姬楊中毒，身體虛弱，昨兒他覺得孩子還是要自己的生母親自照顧比較好，所以後面就把孩子送回了沁芳苑。

早晨姬楊醒來吃了飯，吳太醫來覆診了，還帶來了一瓶藥丸，大家都還沒有告訴姬楊實情，想等他身體再調養得更好再告訴他，只說調養身體的，姬楊暫時還沒有懷疑。

姬淮走進沁芳苑，讓烏林覆等人把姬楊抱走，抱回前院他自己的院子。

張良娣連忙上去抱住兒子，望著姬淮，懇求道：“殿下，昨兒說好的妾親自照顧楊兒？”

姬淮上前一步一步掰開她的手，黑黝黝的眼神盯著她，嘴角咧開的弧度越來越大。

他看向烏林覆，冷淡又平靜的吩咐：“把大公子抱走。”待烏林覆把姬楊抱起來，他把最後一張紙塞到張良娣手上，冷笑著一字一頓道：“張氏，孤還真是看錯你了。”

張氏看清手上的那頁紙張上的內容，眼睛瞳孔越放越大，驚叫一聲：“不，殿下，您聽妾解釋……”

姬淮冷笑：“解釋？解釋你如何在孤面前溫柔小意，背著孤就算計小七，算計太子妃？是，因為顧及著楊兒，孤不會讓你死，但從今以後，你就在這院子裏好好反省吧。”

張氏拽著姬淮的衣袖，跪在地上哭求，姬淮扯掉自己的衣袖，然後一步一步往外走，張氏匍匐上去，抱著他的腿，哭求給她一個機會。

姬淮停住腳，背對著她，神情非常冷漠，說道：“小七的天賦不止天生神力，她還百毒不侵。”

張氏一楞，姬淮踢開她往外走，身後傳來張氏歇斯底裏的嘶吼之聲。

“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，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，明明你之前不喜歡她的，就因為無雙，沒有無雙，你是不是就變回從前的樣子？”

姬淮頓住了腳，他回頭看了哭得眼淚鼻涕橫流、再也不是以前就算哭也是梨花帶雨惹人憐的張氏一眼，說道：“你說得對，但沒有如果。”

張氏說得對，沒有小七，他和太子妃不會是現在這樣夫妻和諧的樣子，不像以前那樣對彼此都還隔著一層。

但就算沒有小七，他也不會喜歡她，頂多就是滿腹心思都在前朝政事上面、打壓老大老三他們身上，後宅更不會關註，可能前朝之事惹得心煩，就會放縱在後宅女色之上……按照這個趨勢，他覺得自己可能躲不過被朱康成算計，一步錯步步錯，說不定就會走上他大伯的老路了。

張氏的話他明白，她可以忍受他心裏沒她，但她無法忍受他心裏有別人，那個人卻不是她。

厲經亙候在沁芳苑外面，看到太子出來，立即又遞給太子一疊紙張。

“殿下，這是孫公公派人送來的。”他只看了最上面一頁，頓時就脊背發涼。

姬淮皺皺眉，父皇讓人調查了這次下毒之事？掃視一眼，頓時大感意外，父皇他居然讓人查了張氏以前的所作所為？

從張氏入了東宮開始，從第二年開始，張氏就在後院作妖，反正那些年東宮後院發生的那些事情，十有八-九都有她的手筆。

“太傅？”姬淮眼神閃過一絲猶疑，良久嘆道：“太傅就算了吧。”

他繼續翻下去，先看到太子妃懷孕期間她的所作所為，不只是她，還有後院那些女人合起來，所有生了孩子的妃妾合起來對太子妃下手，他們全都不想太子妃平安生下孩子。

“該死的！”姬淮咬牙切齒道，他是對她們太好了，助長了她們的野心是吧？全都只看得到自己那點利益，看不到當初他有多欣喜嫡子即將誕生？不是說愛屋及烏麽？而且嫡子的出生，對他的意義重大，她們全都是豬腦袋麽？

然後又看了小七出生之後張氏做過的事情，當年姬梅被身邊的宮女和嬤嬤挑撥離間，那也是張氏做的，還有之後女兒乳汁中被下了獸心花粉之事，也是張氏做的。

其它事情，姬淮一掃而過，只重點看了張氏對太子妃和姬七紫所作所為，而後他沈吟半晌，說道：“把沁芳苑的宮人都換了，從今天開始，張氏就被幽禁在沁芳苑。”

頓了一下，說道：“除了沁芳苑的宮人，誰都不許進出…姬楊例外。”

厲經亙低頭應承了一聲，姬淮深呼吸一口氣，說道：“把除了羅選侍之外，所有生了孩子的妃妾身邊的大宮女和心腹嬤嬤都給孤換了，先關半年禁閉……只允許孩子探望。”

說完，姬淮又大踏步離去，去了聽雨軒。

厲經亙立即親自帶人把張氏身邊的宮女和嬤嬤全都帶走了，一個時辰之後，換了一批宮人到沁芳苑。

而後才慢條斯理把柳良娣、陳良媛等人身邊的兩個大宮女和兩個嬤嬤全部帶走了，柳良娣她們最開始叫囂來著，厲經亙只是微笑道：“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，柳妾妃做過什麽惹怒殿下的事情，柳妾妃可好好想一想。”

柳良娣心頭咯噔一下，她做過的可多了，欺負其它妃妾？在後院囂張跋扈、耀武揚威？

厲經亙最後好心提醒了一句：“還是咱們小郡主洪福齊天，這才平安降生的呢。”

柳良娣整個臉色都變了，猛地後退了好幾步。

“柳妾妃，殿下有令，妾妃好好在屋子裏反應，半年後以觀後效……”

隨後厲經亙就走了，帶走了另外四個良媛身邊的大宮女和心腹嬤嬤。

柳良娣都是如此待遇，陳良媛、謝良媛、戚良媛、侯良媛四人也逃不過關禁閉，何時解禁，半年後再說。

姬柏、姬棠、姬梨原本年紀還小，不到到前院分院居住的年齡，但這回全都被帶走，跟著姬柳和姬梅他們一起住。

暗香居，羅選侍正逗著女兒玩耍，她的大宮女就驚慌的跑回來，上氣不接下氣道：“主子，不好，不好了。”

羅選侍倒是淡定，頭也不擡問道：“發生了什麽事情？”她琢磨著應該和昨兒大公子被下毒之事有關，不，不只是大公子，是針對東宮所有孩子的陰謀，想想就覺得後怕，羅選侍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，這個孩子是她運氣好才會懷上，還千難萬險才生下來的，殿下不喜她，她此生只怕也就只有這一個孩子，所以萬萬不能有事。

宮女趕緊把柳良娣、陳良媛等人院子裏發生的事情講了出來，羅選侍頓時張圓了嘴，臉色慘白，驚慌道：“她們一起做的？她們怎麽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，瘋了麽？”

這邊姬淮到了聽雨軒門口，最後卻沒有進去，自然沒有看到杜欣彤一身新娘打扮，望眼欲穿的望著門外。

姬淮回到前廳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，整個人很頹喪，半晌之後，才說道：“烏林覆，派人去請康靖候、康靖侯夫人，還有杜騰。”

門外烏林覆應了一聲：“是，殿下。”

折騰了這麽半天，都過了午時了，等康靖侯、康靖候夫人、杜騰三人來到東宮，已經過了晌午了。

姬七紫下學歸來，發現美娘還在睡覺，知道美娘一夜未眠，便沒有打擾她，邊吃午飯，邊聽薔薇說這半天東宮發生的事情。

“張良娣和杜良娣一樣被幽禁？柳良娣她們被關禁閉？”她滿是疑惑，茫然道：“難不成她們一起下毒的？”

不可能吧，柳良娣她們是瘋了，連自己孩子都不放過？

薔薇歉意搖頭：“郡主，這事只有烏公公和厲公公才知道，可能春香姐姐她們知道，奴婢暫時還探聽不到。”

姬七紫擺擺手：“沒事，待會我問春香她們。”

吃過飯，姬七紫找到春香和初夏她們，昨兒夜裏，春香和初夏是陪著太子妃審問東宮後院所有的宮人的，全程參與其中，自然清楚張良娣在其中做了什麽。

“郡主，張良娣所作所為雖然在奴婢等人看來罪該萬死，太子殿下肯定也非常惱怒生氣，但看在大公子份上，殿下應該不會賜死她，但幽禁終生也不算優待了，畢竟有時候人活著比死了更艱難，不然生不如死是怎麽來的？”

姬七紫眨眨眼：“爹怎麽處理她，我都沒有意見。”

春香又低聲道：“杜良娣這個始作俑者，殿下不會放過，這點郡主放心。”

姬七紫聞言只是點了點頭，她在想為什麽只有姬楊吃到那份有毒的食物？這是母罪子受麽？

霧草，難道真的是舉頭三尺有神明？老天爺都看不過眼麽？

——老天爺表示，關我屁事，明明是因為你！

姬柳姬梅兩人領著哭鬧不止的姬柏姬棠姬梨在前廳等著，他們想見父親，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，為什麽他們的生母會被關禁閉？

這會，姬淮正領著舅舅舅母表弟在聽雨軒見杜欣彤，聽完太子所言，康靖侯、康靖侯夫人、杜騰三人跪地求情，求饒杜欣彤一命。

姬淮搖頭：“原本孤是想等餘孽事件結束之後，就放你出來，但偏偏你連這麽點時間都忍不了，你還對小七起了殺心，孤不能姑息你。”

杜欣彤穿著一身粉紅嫁衣，原本伏在地上，倏地擡起頭，雙頰留著兩行淚，放肆嘲笑：“呵呵，表哥，明明是她先招惹我的，她毀了我，我不該是這樣……”

夢裏百轉千回間，她應該是另外一副樣子，太子良娣，又是太子親表妹，在東宮享盡太子表哥的寵愛，可以說她一嫁進東宮，就淩駕於所有妃妾之上，就連太子妃都對她禮讓三分。

——她應該沒有看到後面，她被一刀刺死的慘狀。

姬淮神情淡淡道：“那也不是你想害她的理由。”

轉身，姬淮說道：“厲經亙，送杜氏上路。”

杜欣彤匍匐在地上，望著離去的背影，痛哭涕零道：“表哥，我那麽愛你，你就沒有一丁點愛我麽？”

康靖候、康靖候夫人、杜騰立即追著姬淮出來，杜騰抱著姬淮的大腿，哭求道：“表哥，求您饒妹妹一命。”

康靖候夫人大哭特哭：“太子殿下，求您饒欣彤一命，她是你嫡親的表妹，是你看著她長大的啊，她還這麽年輕……”

康靖候也跪求外甥，但姬淮背對著他們道：“就算孤饒了她，父皇也不會答應。”

他回過頭來，看著康靖候，眼裏閃過一絲覆雜，說道：“除非，舅舅你舍得母後為你掙來的這一身榮耀。”

康靖候頓時就仿佛受到極大的刺激一般，他擡頭望著太子外甥的表情，整個人呆若木雞。

康靖侯夫人和杜騰也瞬間止了哭求之聲，而聽雨軒裏面，厲經亙手上拿著鶴頂紅，看著杜欣彤。

“杜姑娘，太子殿下給你活命的機會，但就看康靖侯舍不舍得。”

杜欣彤擡起美目，驚喜道：“什麽機會？”

厲經亙吃吃笑道：“如果侯爺舍得一身榮耀，杜姑娘還是能活命的。”

杜欣彤瞬間軟倒在地上，隨即眼眶流出兩行淚，卻冷靜下來了，自嘲道：“我的價值還沒有那麽高。”

何況，如果沒有了爵位，她活下來了，也會被嫡長兄他們給恨死，說不定還會連累母親和親兄長。

她顫抖著雙手，從厲經亙手上接過鶴頂紅，最後看了一眼門外，太陽當空照，空氣仿佛都泛著光彩，臨死之前她最留念的反而是宮外的空氣，不像宮內這麽壓抑，天空那麽大那麽藍……

聽雨軒外的花園裏，姬淮看著呆楞的舅舅舅母和表弟，說道：“京城你們就別呆了，回老家吧。”

姬淮大踏步離去，自有小太監送康靖候、康靖候夫人、杜騰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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